佛法本旨,在使有漏眾生進修無漏聖法,由生死苦海拔登彼岸,庶幾禍根已斷,世界和平,唯此末法,眾生惡業深重,善途窒塞,抱大悲心者,欲以佛法救世,往往降心相從,與談方便,隨順有漏,孰知悟時雖欲轉眾生,迷時或被眾生所轉,幾見近來高談宏法者,每因隨順眾生一語,凡飲食起居,舉心動念,無不欲效法有漏,至有欲盡棄其學而學者,余觀此,惕然恐懼,猛然深省,思有以救其弊,若盡力於教理,則雖解而未必能行,若畢志於宗門,又恐利他難以普攝,俯仰思維,則惟有念佛一門,自他兼利,靜鬧堪修,猶以穢土緣惡,散心隨念,易生懈怠,難得實效,因作此篇,稍開方便,分十四節,先辨觀想,次說念法,及說種種簡擇,斷三昧障,如是行者,掩關念佛,則成效易見,雖末能掩關,若明此理,增加信願,則亦有隨自意三昧之益,率爾操觚,懼有闕略,尚祈海內大善知識,補而正之。
入室第一
法華經云:「入如來室,服如來衣,坐如來座。如來室者大慈悲是;如來衣者,柔和忍辱是;如來座者,一切法空是。」行者將修念佛三昧,宜結七期,首先入室,夫入眾生室者,爭名敗利,雖逃之空山,減少憒鬧,或嫌沉寂,久亦不耐,漸起偷心,總之以四大為室,徒增煩惱,以心為室,乃無相室,今念佛者宜先發大慈悲心,視一切眾生皆如一子,平等救度,無令一眾生不得成佛,何況傷害?入此大慈悲室者,與如來同住,得近於佛,在三學亦謂之定。即入室矣,必以衣服遮體,彼美服增貪,惡衣增厭,徒亂此心,則以心念成衣,破一切礙,若驟遇強暴礙者,則以柔和酬之,遇侵侮礙者,則以忍辱對之,能服此如來柔和忍辱衣者,一切魔障盡化為助道品,雖經千磨百折不變,在三學亦謂之戒。即入室服衣,則必有所坐,平昔四威儀中,坐與行住臥相換,雖禪坐跏趺,不無間斷,則其用有窮,是故行者若坐,宜觀一切法空,不惟色聲香味觸法外六塵空,即眼耳鼻舌意內六根亦空,不惟向者世間爭名利諸法皆空,即今日所修出世間大慈悲柔和忍辱等法亦空,能如此觀一切法空為坐者,雖有所坐,實如不坐,雖未入坐,實不離坐,是之謂無上深妙禪,在三學亦謂之慧。入如來室,則誓從今以後,永不捨大慈悲,服如來衣,則誓從今以後,永不離柔和忍辱。坐如來座,則誓從今以後,念念恒觀此一切法空,行者如此修戒、定、慧、三學精進不已,則其自體,直下與十方三世諸佛無二無別,然後以此心念佛,則可謂是心是佛,若此心作佛觀,亦可謂是心作佛,此為修念三昧之基礎,亦究竟得念佛三昧所不能外者也。
觀念第二
能如上述,立其基礎,則宜觀察此一念從心出乎?抑從口出乎?若從口出者,則木雕泥塑之像,有口皆應能念,今既不然,則知不從口出。若但從心出者,則不動口舌時,不能出聲,由是應知此念佛者,初從心起念,傳之口舌,鼓動成聲,方為完全一念,又觀此念,從心出者,初念出於心,速傳之口,則出心之念,如水之波,水波千萬,而水體是一,如是則此心之念,雖從一至十,乃至千萬,而此念亦是一,況時者是色心連持分位假法,彼一念所需之時,與積一念千至萬年,其時不異,此之謂一念萬年。又千萬年之念,雖多至不可思議,不過如水波之動數不可思議,波動雖眾,而水體無殊,念數雖多,而後念無異於初念,此之謂萬年一念。能悟一念萬年,則知此念一聲佛時,確能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。能悟萬年一念,則知往昔起種種妄念,淪入三途與今日之數數念佛,至成佛道,皆不離乎最初一念,然則行者祗悟徹此一念,珍重此一念,執持此一念,如雞抱卵,暖氣相熏,時時無間,則念佛功夫,即是盡未來際,無有休息,念念相續,無有間斷矣。
實相第三
華嚴偈曰:「若人欲了知,三世一切佛,應觀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」既知三世諸佛皆唯心造,則今日對於一切非佛之境,皆可作佛境觀,以其無論何境,皆是假現,皆不離法界之性,今若依法界性作種種觀,則境隨心變,無所不可,由此方便,則凡目之所見,與不能見,皆可借作阿彌陀佛;凡耳之所聞,與不得聞,皆可借作念佛之聲。其他鼻舌身意四根所對四塵,皆如是借,乃至假此娑婆世界作極樂國土,六道眾生,作諸上善人,行樹寶池,水風樹鳥隨觀隨現,久而習熟,與娑婆漸遠,與淨土漸近,立根所接,亦漸與此土六塵相離,是能漸入楞嚴所云都攝六根,淨念相繼。如是觀者,初以淨相易彼穢相,名曰有相,次則不特穢相滅,淨相亦滅,心體湛然,名曰無相,復次無相亦無,寂光現前,乃名「實相」,於是念佛之念,乃與佛相應矣。
隨喜第四
普賢菩薩發十大願,而隨喜功德,列居第五,其義為凡見他人作諸功德而起歡喜心者,則我於此功德,是亦有分,故名此曰「隨喜功德」。今念佛人或勸他人念佛,或見他人念佛而歡喜讚歎者,皆能分得他人功德,固不待言,即有時他人之聲未必念佛,或起詈罵我聲,或非人之聲,如鳥獸水風等,足以悅我或惱我者,在未念佛人,必起種種障礙,我今念佛,但應等視一切美聲惡聲,人與非人之聲,皆是念佛,不起絲毫分別,孰為美惡,孰為人非人,但聽聞之下,皆以為此助我念佛,代我念佛,我即歡喜隨喜,作如是觀,能寖寖入普賢之大願王。
念法第五
念佛法式,隨各人與何法有緣,乃就經論擇取,不可一定,般舟三昧常立,一行三昧常坐,皆大精進者所難,不如行坐兼用為便,又阿彌陀經持名,觀經作觀,各有專修,並行亦可,或持名猶能普及。其持名法,就愚見所擇,則為追頂念佛,反聞念佛,及本師印光法師所說數十念佛,皆最切近而易行者,然初學長期掩關,易起偷心,不如先結一七,漸增二七三七,乃至月年,偷心漸少,惟無論閉關結七,長期短期,總宜禁語,不禁語,則念難純一。覺明妙行菩薩曰:「少說一句話,多念一句佛,打得念頭死,許爾法身活。」不少說話,則不能多念佛,不多念佛,則打念頭不死,打念頭不死,則法身何得活耶?
策進第六
世間弈者,以其爭勝,至寒暑不知,博者以其好貨,至寢食俱忘,淫亂者以其好色,至欲火熾然,念念不絕,期必得而後已,此等邪業,因妄想之動,圖一時之樂,尚能降伏睡魔,晝夜不捨,我今發心為生死大事,求生淨土,圖無量劫之快樂,豈可不如博弈與淫亂乎?思此雖倦,則應時即能振奮,又思忠臣憂國,烈士徇名,士人求學,商賈謀利,此等世間之法,尚能窮年竟日,擲心力為之,而不知倦,況我為出世間大道,安得不勉?又或行久勞苦,疲而思休,則應思地獄眾生,猛火燒燃,寒冰凍凝,鐵床銅柱,鍋湯爐炭,無一日之間,彼一晝夜,或當人間千六百萬歲,種種痛苦,比我何如,我今若不精進念佛,則難免此苦,自不能免,亦何能救他?如是發憤,不顧身命,必求見佛聞法,自利利他。
不捨第七
世間有為精進之法,皆有生滅,有生滅則不能永遠相繼,不相繼則今日念佛,明日不念,此時念佛,他時不念。總之自剎那相續乃至年月,必有間斷,不能恒繼,則稍用功者偷心易起,孔子在川上曰:「逝者如斯夫,不捨晝夜。」今可借觀於水,日夜不休,或借觀流水之聲,以繼我念,則應思水流不息,是其本性,其有息者,必因土石所礙,如是此念不息,亦是本性,其有息者,或因妄想所亂,然土石但能礙水流之相,而此流性無礙,妄想但能所斷念佛之相,而此念佛之性亦終不斷,即此念常存,佛亦不滅,念與不念,佛自如如,入關出關,無有休息。
降魔第八
修行期中,因用功至極,往往頓發慧覺,揮寫詩偈,如流似水,此殆憨山大師所謂禪病者,切不可縱。當念此往昔已沉之珠,今雖尋獲,了無可喜,縱有詩偈,宜忍而不發,又有時或見佛相好光明等,則不可歡喜,當念此乃唯心所現,如鏡中象,鏡垢則隱,垢去自現,無足希奇,如是凡是種種境界,皆當念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,以平常視之,所謂平常心是道者,方足以降伏一切之魔,否則揮寫詩偈,則易得少為足,起我慢貢高之魔,見相好生歡喜心者,則狂亂失正念,致令發歡喜魔,勤求道者,不可不知。
治妄第九
念佛不得一心,由於妄想間之。妄想起於五根對五塵,撓動意根,或意根妄動,牽引五根,雖不對塵,亦起妄照,以是要斷妄想,則須斷意根,要斷意根,則宜假設五根先斷無用,如將念色時,則思眼根斷,無視色用,意根隨即止而不起,將念聲時,則思耳根斷,無聽聲用,意根亦即止而不起,鼻舌身等根亦復如是。又一方便,妄念起時,則思此身已到七寶蓮池內念佛,去此土十萬億佛土,雖念無益,亦頗能治妄想也。
正念第十
妄想從正念流轉而出,故離正念外無妄想,妄想者是正念,如是妄想起時,不須遣除,但知此是妄想者,即為提起正念,正念起則妄想不遣而自消。行者如此,應觀妄想自性是空,是為空觀,得此空觀者,不因見佛發歡喜貢高魔,不因不見佛入憂愁魔,但平常續念,不起見佛想,不起不見佛想,是為正念之境。
釋疑第十一
若有時求見佛而不得見,則不應起不見憂,何以故?心經云: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」但得心空,不見如來色身,與見色身無異也。亦有時疑金剛經說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」,或懼此念佛見佛是色見聲求之邪道耶?則應思色聲皆空,空即如來,法身雖不可以色聲求故可見,亦不可以色聲求故不見也。是故行者不求見佛,則其念不切,徒求見佛,則是妄想,如是祗應念念求見,實如未求,念念不見,亦無不見。
解行第十二
修念佛三昧,不外解行。如上所說,皆欲行者理解通達,行時方不錯路,若但能尋文解義以為徹悟,便不行持,則如說食數寶,為害不淺,況雖理解通達,至起實行時,則前者之知解,須掀除淨盡,不存胸中,只管空心念去,所謂行起解絕者,則念佛方能相應,若知解絲毫不忘,則不得實證三昧,此「行解」二字,粗心者往往易於誤會,毫釐有錯,天地懸隔矣。
被機第十三
淨土之法,對濁土而言,謂之對病下藥,如大黃巴豆對治燥結,乾附子對治寒涼。今之世界,劫濁、見濁、煩惱濁、眾生濁、命濁中,五濁俱備;貪、瞋、痴、殺、盜、淫、妄等十惡並行,其濁之已甚,非談淨土不能救,他種法門雖能了生死,然非今日之當機,故海內大善知識往往暫緩他法,而趨向淨土,為救燃眉之急也。又既知淨之名義,則淨不可雜,雜則雖兼善法,亦徒令濁,如清水以玻璃棒攪之,亦成混濁,不能照影。故唐善導和尚言修淨業有專雜二修,專修十即十生,雜修者百中難得一、二,惟覺明妙行菩薩之西方確指,尤重專修,修三昧者亦可視為指南也。
驗成第十四
或曰,不求見佛,何成三昧?了無所得,何能知是三昧?答曰:念佛是三昧之因,三昧是念佛之果,因若正直,果必不曲。若依法念佛,念佛功深,則見佛亦可,不見亦可,若念佛不如法,或功不至極,則有所念為魔,無所得為愚癡。吾人本體是佛,其未能成佛者,由屢劫以來起惑造業,發生種種習氣,如貪瞋癡殺盜淫妄等,行者若念佛功極,至對境緣時毫不發生貪瞋癡等,如四肢斷,不可復續,在宗門謂之大死大活,覺明妙行菩薩亦曰:「打得念頭死,許爾法身活。」三昧之成,何待他求?至於種種神通妙用,皆行人自證境界,各各不同,得之不可歡喜,亦不可宣露,喜則入魔,露則得必復失,慎之慎之!